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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00:02.00]13.我的老師
[00:05.67]最使我難忘的,是我小學時候的女教師蔡蕓芝先生.
[00:11.06]現在回想起來,她那時只有十八九歲.
[00:15.91]嘴角右邊有榆錢大小的一塊黑痣.
[00:19.43]在我的記憶里,她是一個溫柔美麗的人.
[00:23.56]她從來不打罵我們.
[00:26.11]僅僅有一次,她的教鞭好像要落下來,
[00:29.31]我用石板一迎,教鞭輕輕地敲在石板邊上,
[00:34.82]大伙笑了,她也笑了.
[00:37.82]我用兒童的狡猾的眼光察覺,她愛我們,
[00:41.95]并沒有存心要打的意思.
[00:44.76]在課外的時候,她教我們跳舞,
[00:49.11]我現在還記得她把我扮成女孩子表演跳舞的情景.
[00:54.38]在假日里,她把我們帶到她的家里和朋友的家里.
[00:58.68]在她的朋友的園子里,她還讓我們觀察蜜蜂;
[01:03.92]也是在那時候,我認識了蜂王,
[01:07.20]并且平生第一次吃了蜂蜜.
[01:10.17]她愛詩,并且愛用歌唱的音調教我們讀詩.
[01:15.49]直到現在我還記得她讀詩的音調,
[01:19.54]還能背誦她教我們的詩:
[01:22.48]圓天蓋著大海,黑水托著孤舟,
[01:26.48]遠看不見山,那天邊只有云頭,
[01:31.58]也看不見樹,那水上只有海鷗.....
[01:35.65]今天想來,她對我接近文學和愛好文學,
[01:41.09]有著多么有益的影響!
[01:43.95]像這樣的老師,我們怎么會不喜歡她,
[01:47.82]怎么會不愿意和她親近呢?
[01:50.53]我們見了她不由得就圍上去.
[01:53.27]即使她寫字的時候,我們也默默地看著她,
[01:57.64]連她握鉛筆的姿勢都急于模仿.
[02:01.91]有一件小事,我不知道還值不值得提它,
[02:05.75]但回想起來,在那時卻占據過我的心靈.
[02:10.94]我父親那時候在軍閥部隊里,
[02:14.01]好幾年沒有回來,我跟母親非常牽掛他,
[02:18.45]不知道他的死活.
[02:20.58]我的母親常常站在一張褪了色的神像面前焚起香來,
[02:26.34]把兩個有象征記號的字條卷著埋在香爐里,
[02:31.06]然后磕了頭,抽出一個來卜問吉兇.
[02:35.08]我雖不像母親那樣,也略略懂了些事.
[02:39.04]可是在孩子群中,我那些小"反對派"們,
[02:44.61]常常在我的耳邊猛喊:"哎喲喲,
[02:48.37]你爹回不來了喲,他吃了炮子兒啰!"
[02:51.01]那時的我,真好像死了父親似的那么悲傷.
[02:56.41]這時候蔡老師援助了我,批評了我的"反對派"們,
[03:00.68]還寫了一封信勸慰我,說我是"心情如水的學生".
[03:05.90]一個老師排除孩子世界里的一件小小的糾紛,
[03:11.09]是多么平常.
[03:13.46]可是回想起來,那時候我卻覺得是給了我莫大的支持!
[03:18.77]在一個孩子的眼睛里,他的老師是多么慈愛,
[03:22.80]多么公平,多么偉大的人啊!
[03:26.69]每逢放假的時候,我們就更不愿離開她.
[03:30.71]我還記得,放假前我默默地站在她的身邊,
[03:34.68]看她收拾東西的情景.
[03:37.67]蔡老師!我不知道您當時是不是察覺,
[03:42.10]一個孩子站在那里,對你是多么的依戀!
[03:46.92]至于暑假,對于一個喜歡他的老師的孩子來說,
[03:51.03]又是多么的漫長!
[03:53.25]記得在一個夏季的夜里,席子鋪在當屋,
[03:58.20]旁邊燃著蚊香,我睡熟了.
[04:01.65]不知道睡了多久,也不知道是夜里的什么時候,
[04:05.91]我忽然爬起來,迷迷糊糊地往外就走.
[04:10.37]母親喊住我:"你要去干什么?"
[04:13.95]"找蔡老師...."我模模糊糊地回答.
[04:17.83]"不是放暑假了么?"哦,我才醒了.
[04:22.08]看看那塊席子,我已經走出六七尺遠.
[04:27.94]母親把我拉回來,勸說了一會,我才睡熟了.
[04:32.05]我是多么想念我的蔡老師啊!
[04:35.45]至今回想起來,我還覺得這是我記憶中的珍寶之一.
[04:40.70]一個孩子的純真的心,
[04:44.27]就是那些在熱戀中的人們也難比啊!
[04:48.59]什么時候,我能再見一見我的蔡老師呢?
[04:52.75]可惜我沒上完初小,就轉到縣立五小上學去了,
[04:57.28]從此,我就和蔡老師分別了.